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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敏:自娱自乐的经济学家时间:2007-07-02
张茜娟
 
 
虽然汤敏校友的日程安排十分紧凑,但听说我们编的《北京珞珈》是武大人在北京第一本杂志时,还是热情地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受我们的电话采访。

1977年至1984年间,汤敏在武大度过了24岁到31岁之间的7年岁月,这一段人生的黄金季正式充满梦想的年龄,他与武大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武大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
77级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班上同学层次各异,最大三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十四岁,还有些高中没毕业就直接考上了大学。汤敏进大学时已经25岁,已经相对成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是想扎扎实实学,能学出一门本事,能真正掌握一些知识技能。”汤敏的想法是当时的“布尔什维克”,每个人都清楚的明白上大学是老天给他们改写人生轨迹的机会,意气风发的青年们谁又会在意生活条件这种东西呢。

如同很多这个时期的电影描述的那般:晚上熄灯后,电线杆下的学习时钟才刚刚开始计时;每天到图书馆抢自习位置,几乎要造成伤亡事故。汤敏说他们首选是图书馆,抢不到就到旁边的理学院。谈到当时的学风他至今感慨不已,“哪里像现在的学生成天泡网吧”。

当时的武汉大学在全国以最自由,最开放,最激进的形象,被看成改革开放的先驱。刘道玉时任校长,武汉大学做的很多教育改革尝试,直到今天中国绝大多数大学也没有超越。比如推广学分制,学生可以自由地选择专业,可以转系,所有课程可以选修,甚至可以不听课自己研究,校园文化非常活跃。这些都使汤敏获益非浅,“现在回过来看,不但是我们数学系其他系比如经济系、生物系等都在自己的领域里闯出一条新路来。”

汤敏是幸运的,“当时我们的基础课都是系里最好的老师来教,线性代数是系主任张远达教的,数学分析是当时系副主任教的。全国赫赫有名的大教授,教我们一年级学生,这样基础打下来,对学生的学习兴趣,研究问题的方法,都非常有帮助。”由于实行学分制,并不强制学生听课,只要修满学分到时去考试就行了,所以汤敏也有逃课的经历,不仅是汤敏,许多人都得益于新制度,据汤敏说他同寝室一个同学四年大学基本没听课,就是靠自学,后来考上北大研究生,现在美国搞图像识别,尤其在指纹识别方面很有影响力。当时武大并未干涉他,可见其教学的灵活性,但是一个核心是,大家都在非常认真的学习。

在武大汤敏不仅收获了知识和能力,更是找寻到一生的伴侣。四年后大学毕业,汤敏留校任教,并和同班同学左小蕾喜结连理。美丽的珞珈山留下了他们浪漫的回忆,对于校园发生的爱情他认为只要不影响学业在高年级也是可以的,“原则上学校是不鼓励的,但我们那两届特殊,当时年龄也比较大,我快30岁了。所以学校领导也在暗中推动尽力促成这件事情。”学校的人文关怀和灵活的工作方式,竟促成这一段佳话。

我的阿Q精神比较强

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一步走出来的,尽管成功不具有可复制性,但成功的经验却值得借鉴。汤敏的成功在于他不断的选择。1977年他考入武汉大学数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教,转而搞起了经济预测和经济数学,l984年赴美留学。毕业后,获得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经济系博士学位后,美国芝加哥第一国民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同时邀其就职。经过慎重考虑,他选择了后者。跨进亚行大门后,他先后在马尼拉总部和规划部做研究员,个人兴趣也从学术转向政策研究,足迹踏遍亚洲各国,在东亚经济、区域间经济合作、亚洲债务、亚洲金融市场等领域内颇多建树。2000年,汤敏作为亚行驻华副代表兼首席经济学家回到祖国工作。他说在不断的选择中,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痛苦,他的阿Q精神比较强。

当年报考数学系说来偶然,一部报告文学《歌德巴赫猜想》震动了整个中国社会。汤敏在高考前看的这本书正是关于数学家陈景润的故事,所以选择数学系就不奇怪了。当时理科的学生据说有一半都是报数学系的。

而转学经济学,才真正是他“情之所钟”,汤敏父亲也是搞金融的,有家庭熏陶影响。改革开放初期,经济改革方兴未艾,经济学当然跟着火起来。除去这些外界因素,汤敏一再强调“个人兴趣是第一位的.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最重要。”他对社会问题、经济问题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

真正学进去后,才发现经济学研究方向迥异,其间巨大的空间让他神驰不已。“根据自己兴趣和需求,以及过去知识和经验积累,你总能找到一些别人没太注意的地方。社会是不断发展的,我们要做学问,特别是做政策,一定要走在社会前沿,发掘社会中那些被别人忽略,但是对整个社会发展又有重大意义的东西。”这需要大量知识的积累,不光是书本知识,更重要的是实践知识,包括在各种形态的社会和制度下的观察和思考。

汤敏先后在中国和美国上学,又在亚洲开发银行工作十几年,在全世界到处跑到处看,这样的经历使他的思想,考虑问题复杂得多。“你会发现第一,很多发展中的问题不是中国固有的,也不是中国一定要学美国才行,而是发展各种不同的形态。第二,各国发展中的问题有一些是共同的,不是我们急于求成就能解决的。第三,有些问题看似无解,其实别人已经解决得很好了,只要加以改造就可以直接搬过来用。”

研究经济学这些问题需要广阔的知识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后最重要还是个人兴趣,汤敏说:“我把问题想清楚就很高兴,没想清楚心里就有个疙瘩,而这样的问题经济学里有成千上万,在这样的学科里头,你会感觉无穷的乐趣。”

《北京珞珈》:现在年轻人存在一种选择障碍,任何一种选择都意味着一种可能性的丧失,您是否会有这样的痛苦?

汤敏:选择永远是比较痛苦的,我们永远在选择,每时每刻都在选择,比如我不选择和你打这个电话,就会面临这半小时做什么的选择。选择也很简单,一是凭着直觉,你觉得现在干什么最高兴最好你就去做,很多东西就是感性的。二是要有一个阳光的心态,从正面的角度,积极的角度去想,不要患得患失,不然永远是一个失落者,总觉得自己没选好,觉得选另一个会更好,中国人和外国人相比很大的一个区别,就是我们太没有自信心,应当认为我现在选的就是最好的,因为谁也不知道选的到底对不对,选了以后会怎样,但认认真真做下去,总能做出点东西来。有时来点阿q的精神胜利法:我选的就是最好的,自我高兴一下,和谐社会讲快乐指数,为什么不使自己快乐一点呢?

《北京珞珈》:可以说您事业真正展开是来到亚行工作,那也就是您36岁以后,考虑过年龄问题吗?

汤敏:我觉得看你想干什么。要是想得诺贝尔奖、世界第一、全国第一,年龄大了肯定是劣势,但如果只是想找个领域自娱自乐,不去争什么东西,任何时候都不晚。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找到好的领域努力去做,并且是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的兴趣去做,不在于能否脱颖而出,在于自己快不快乐,满不满足,如果你自己不满足的话,就算得了诺贝尔奖又怎样,之前有很多人得过了,得了世界第一又怎样,明年还有人得,关键是自己要快乐,快乐的前提是努力,拿到一个问题能给自己建立一种好奇心,去解答它,纯粹的自娱自乐。

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

很多人最初知道汤敏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亚行,也不是因为他和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共同主编的《现代经济学前沿专题》已成为经济系研究生的必备参考书,而是因为七年前的一封信。不少人现在还在抱怨汤敏,说那封信是导致今天毕业生就业难的“罪魁祸首”。那年他回国探亲,发现有些孩子上不了大学,加之当时亚洲金融危机正在蔓延,很多人手里拿着钱不愿意去消费,各方面都希望找到一个突破口启动内需。汤敏和他的夫人左小蕾认为,居民教育投资是当时拉动内需的一个重要力量,居民可能不会去买彩电买汽车,但是让孩子上大学肯定会投入的,于是他们就建议大学扩招。此建议引起了决策层的高度重视,中国大学扩招就在这以后开始。

至今为止他也并不认为扩招是错误的,“没有事情是十全十美的”。至于扩招中出现的很多问题,不论是否扩招都存在,这些问题需要不断改革加以解决。社会在发展,人们的要求一定会越来越高。

《北京珞珈》:您当时是提三年扩招一倍的,现在是五年扩了五倍,您觉得速度是不是过
快了?

汤敏:不能这么说,第一,3年扩招1倍,并不是说5年就不能扩招5倍,我们没有能力看得那么远。尽管当时我们做了各种计算觉得扩一倍好像问题并不大,但这只是一个建议,建议中也说应该找专家班子做很细的研究,我们并不是搞教育的,只是从经济学角度提出这个建议,所以我们特别建议对这个问题怎么做,要有一个深入的研究把它推动起来。第二,对于中国社会扩招五倍多了吗?不见得。现在很多人说大学生多了,找不着工作,掉价了,其实是一个错误的观点,我在其他的文章里批驳过这种观点,当教育在扩招时就一定就会有所谓的掉价,这有什么奇怪呢,50年代的中国社会一个小学毕业生就不得了,现在大学扩招,大学生多了,当然就会相对不值钱。在发达国家大学生就是不值钱的,因为大家都是大学生。我们那时大学录取是一百个人中取一个,全国才二十多万的大学生,现在多少了呢,五百万!这怎么比,二十万人和五百万人比你说谁更值钱?其实这不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关键我们有这个机会,就应该扩大,中国到现在为止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可以上大学,不到菲律宾、泰国的一半,不到美国的三分之一,怎么就多了呢?”

汤敏告诫大学生不要理会这种社会言论,大家自娱自乐,自己把自己培养好,更加灵活得适应这个社会,也不要等什么教育改革从而怨天尤人。特别是不能死读书,要深入社会融入社会。大四最后半年汤敏他们曾到武汉市预测办公室预测市场,看洗衣机、电风扇的需求。“我们一个一个市场跑,和老百姓谈,这样跑了好几个月做调查,用学过的东西做预测。你有一点感性知识,才能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是怎样的,才能有一点能力,毕业出去后就会有人觉得你的想法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会要你。”

自娱自乐的大学生活

在政策之外勇于实践,是汤敏从经济学的角度看问题、在市场洗礼中解决问题的特点。在国内他参与茅于轼在山西临县湍水头镇龙水头村发起的“小额贷款计划”,用孟加拉“乡村银行”的经验扶贫;2002年上半年,他们考虑到城市保姆需求的市场广大,决定创办一所面向市场、成本低廉、所学实用的“保姆学校”——“富平职业技能培训学校”,地点在:北京昌平。夫人左小蕾评价汤敏说:“对于亚行的很多项目,他都能提出特别有操作性的建议,这可以说是他的一大优势。”这些特质是不是在大学里就培养出来了呢?

汤敏觉得这是任何人都做到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在于你愿不愿意去做,想不想去做,是否想到去做这些事情”。在学校里汤敏是个不安分的学生,“我们数学系就挺逗的,那时国内杂志少,图书馆有限的几本全校人都在抢,我们也抢不着,我们后来就琢磨自己去订,谁看收谁2分钱。只要二三十人借,钱就收回了,用这个钱再去订,把它滚动起来。我们订了好几百本杂志,每天一到吃饭时间就专门派一个同学坐在那登记收钱,当时市场经济刚刚开始很少人能想到这个。”
不仅租书,汤敏他们数学系还开了当时全校第一家洗衣房。“当时刚有洗衣机,我们找学生会申请了些钱还弄了一个洗衣房,想看看有没有商业化的操作,怎么弄大家算了半天,本来好像应该是经济系来做这件事,没想到反而是我们数学系第一个开始的。因为我们系有一批思维特别活跃的人,有一些敢为天下先的人,这个为天下先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些小事都是自娱自乐,我们就是想看看通过这些小事能不能改变一些东西,其实每一个人每一个在校大学生都可以做一些像这样的小事情。”

采访后记
《北京珞珈》:是否考虑写自传?

汤敏:没有,也许以后弄个博客什么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有这个写自传的时间不如去做点别的事。

  《北京珞珈》:我们武大的北京校友会,您是否能提忠告?

汤敏:要跳出传统的方式。现存这个刊物太多了,怎样能使武大的校友爱不是手,从这里面的找点什么东西。与其他的校友会通讯不一样很难的,从经济学角度,首先看需求,看他们缺什么。有市场就是解决人的需求问题。

《北京珞珈》:您在武汉和北京都呆过,你比较喜欢哪个?
汤敏:各有优缺点。武汉是中原重镇,武大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但信息流量没有北京这么大。这些事情也很难说,很难对比,像英文中说的一个苹果和一个桔子,你很难比,这两个地方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都是很喜欢的。我四海为家,不止北京武汉,我还在马尼拉,美国什么的,都很不错。
《北京珞珈》:您最希望在哪定居?
汤敏:当然是中国。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对情况比较熟悉,比较容易出成果。
《北京珞珈》:有没有在学校的爱好一直保持到现在的?
汤敏:对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的研究就是我最大的爱好。
《北京珞珈》:您那时候怎么学习,有没有一些非常好的习惯?
汤敏:第一个是要跨学科。我当时除了数学还学了很多经济学的东西,后来毕业后留在武大经济系,后来是整个转到经济学了,第二个角度说就是学一些边缘性的学科,不能读死书。还有就是要参加一些社团。我自己是当时武大团委的组织书记,我们自己组织一些社团和活动,包括文艺活动,跳舞什么的。
汤敏,  男,1953年出生于北京。1977年,作为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考入武汉大学数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84年,赴美留学,成为美国伊利诺伊大学(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经济系博士研究生;1989年,博士毕业后,被亚洲开发银行经济发展研究中心聘为经济学家,负责东亚经济、区域问经济合作、亚洲债务、亚洲金融市场方面的研究;2000年,作为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回国工作。
 
来源:《北京珞珈》武汉大学北京校友会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