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们武大98级的同学微信群聚首,回忆起1998年,最深刻的记忆无非就是高考、填志愿和上大学。
在1998年,高考志愿需要在获知考试分数甚至高考前填写,颇像是一场大型竞猜游戏。只有估分、猜排名、盲填志愿每一个环节都猜对了,才能幸运地被第一志愿录取。否则,按照当时的录取规则,不仅很容易从一本掉档,甚至无缘大学也是可能的。
1998年9月,武汉残酷夏天的末尾,近2000位有幸猜中了所有环节的同学,从全国各地抵达珞珈山下的梅园。
大学生活第一项:军训。即便已经过去了24年,某些拥有神奇记忆力的同学还能轻松说出自己是几团几连几排的,甚至还能说得出教官的姓名和籍贯。
但我,根本忘记了几连几排,更忘记了教官的模样,只记得在桂园操场的烈日下踢正步踢到腿抖的时候,看到一位漂亮师姐,一袭清爽的白裙,从不远处的树荫下面,轻轻柔柔地走过,羡慕得我差点就流出了嫉妒的泪水……
在我眼里,军训结束,大学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因为,军训的气质,和武大自由开放、顽皮浪漫的气质,显然是两个体系。
(图:王志敏)
也许是武大的自由气质过于突出,我们在校时,武汉各高校间流传这么一句话:“学在华工(科),玩在武大”。但我证明,事实绝不是这样,我们武大学子,向来是劳逸结合、寓教于乐的典范!!!
举个例子来说,我所在的管理学院,大部分专业的课业都不重。学业最重的变态学霸专业是数理金融基地班,他们的课时非常多,并且全部采用英文教材。学习压力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常见到几位女同学在熄灯之后无法入睡,会三三两两,聚在水房的灯光下,抱着厚厚的一摞纸牌,打拖拉机(抱歉她们没有凿壁偷光悬梁刺股的背单词,因为学霸也是人,也需要劳逸结合,我们毕竟和华科是不一样的……)
学业第二重的应该就是我所在的理财学,除了经管类和会计类课程,我们还要学很多计算机课程。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因为我们的系主任欧阳老师是计科系出身,她有挥之不去的计科情节,以至于《汇编语言》、《C语言》、《数据结构》都成为了我们会计专业的必修课!以至于我们班很多男同学在学习如何把会计报表做平的同时,顺便考了高级程序员。
但是,武大最精彩的课,并不是专业课,而是全校公选课和各种讲座,充满了惊喜、刺激和意外。
例如很多人都选修过的,赵林老师的《西方哲学史》、尚重生老师的《当代中国社会问题透视》这样的热门抢手课程;再例如毕业多年后,我才知道,经济学院竟然还有同学选修过一门叫《中国古代方位礼仪文化》的神秘课程。
至于讲座,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能在校园里看到讲座海报,各色人物,各种主题,应有尽有。
我们不仅四处听讲座,也自己组织讲座。我所参加的社团:武汉大学青年读书协会,就举办过一个名家系列讲座。邀请名单包括但不限于:李工真教授、李德仁院士……
还记得,我和另外一位同学负责邀请当时正担任武汉测绘科技大学校长的李德仁院士。并没有任何预约,我们只是简单表明来意后,就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整个邀约过程比顺利还要顺利。
如果我不神奇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场讲座大约是在2000年初春举办。几个月后,武汉测绘科技大学、武汉水利电力大学、湖北医科大学正式与原武汉大学合并。2000级,也成为了四校合并后的第一届学生。
时隔多年再回看,我已经忘记了大多数课程和讲座的内容,只记得一些无用的细节。但武大的教育最成功也最动人的地方,恰恰体现在我所记得的这些细节里:给老师也给学生提供尽可能大的空间,以及最大的尊重和自由。这就是我眼里,自由开放的武大气质。
(图:黄寒毅)
而大学四年的无数课程中,我想要特别的回忆这样一个下午。在一次大课上,尚重生老师站定讲台:“我收到一个纸条,有同学希望我讲讲刘道玉老校长的故事。”话音一落,整个大教室几乎是立刻鼓起掌来。
那个下午,整整三节课,教室外有秋天的风吹过,教室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觉得打扰,只有老师轻轻地讲述。后来,不知道哪位同学给尚老师摘来一支校园里的枫叶,放在讲台上,感谢他带来这样一个美好的下午。以纸条开始,以枫叶结束,这就是我眼里,顽皮浪漫的武大气质。
武大很美。我还记得,大一下学期,第一次听闻樱花盛放,但总觉得还有很多个春天等着自己,就并不急着去看。
一天傍晚,和宿舍同学出门上自习,她突然提议:“我们绕到樱花大道看看吧”。我们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穿过梅园小树林和小操场,再走上情人坡。
抵达樱花大道时,天色将晚未晚,远处依稀有粉色的霞光,近处是一树树巨大的樱花在城堡前盛放。游人早已散去,只有一排暖黄的路灯,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一阵风吹过来,落樱缤纷,交织如雪,震撼得我们完全说不出话来,我想,这就叫做:大美不可言。
大二那年,我带着几个高中同学逛武大。从校门口走进来,他们就一路惊叹,你们学校这么大啊!
走到梅园,我淡定地介绍:“这里是梅园小树林”。来自北邮的同学惊诧莫名:“你说什么?!这是小!树!林?!”
我对他的惊诧感到惊诧,这里自古以来就叫梅园小树林啊!有何不妥吗?
当他说出北邮的校园面积后,我正好把他们一路带到了人文馆的后面。因为,那里有一大片连绵不断的树林,一直抵达远处的东湖。
我幽幽地说了句:“这个,才叫大树林。刚刚那个,就是小树林!”北邮同学报以长久的沉默。
(图:彭敏)
说完小树林和大树林,就该把时间快进到2001年的夏天了。那年夏天,和97级的师兄师姐吃送别饭,他们说起,临近离校,桂园二舍门前,有人搬出音响,有人和着音乐跳舞。一个师兄说,他不会跳舞,只好对着窗户唱了一整晚的歌。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大学生活很快就要面临离别。97级一离校,我们98级就成了毕业生。而大学生活有多快乐,离别就有多痛苦,这是这个世界的公平合理之处。
进入大四,首先面临的是未来的选择,无外乎考研、就业、出国三条道路。我们宿舍一半选择考研,一半选择就业。而那个变态学霸专业数理金融基地班,一大半同学都选择了出国。只是,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将通往离别。
2002年,中国足球国家队有史以来第一次参加世界杯。从揭幕战法国爆冷输给塞内加尔开始,每踢一场球,就更接近属于我们98级的离别。也因为有了世界杯,那个夏天的离别,从一开始就带着狂欢的气质。
临毕业前,我们宿舍意外认识了珞珈山水BBS毕业生板块的一群ID。我偶然提起97级的师兄师姐离校前唱歌跳舞的事情,小伙伴们蠢蠢欲动。
于是,我们在梅园大石头,点了一大圈蜡烛,再摆上电脑和音响,组织了一场属于梅园98的野生烛光晚会。
除了准备一支超级土鳖的舞蹈,我们宿舍还把蚊帐杆都拆了,想在现场带着大家跳竹竿舞。奈何难度太大,参与度很低。于是,只好临时凑节目。
一位深藏不露的女同学跳起了伦巴,竟然有一位更深藏不露的男同学跳出来,配合跳了一段双人伦巴。
又有一位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同学,跳了一曲轻盈无比的 《后来》。跳完《后来》的后来,实在没有了节目,就放欢腾的音乐,拉着手转圈、欢呼、叫嚷……
多年后,我才知道,在这场野生晚会现场,一位理工科的男同学向我们经管的女同学表白成功,并一直幸福地走到了我下笔的此刻。
从1998年秋天抵达,到2002年盛夏离开,给我们提供了最最自由、最最开放的土壤,让顽皮的我们度过了人生中极为浪漫的四年。
一年又一年,武大毕业生终将散落在天涯、在海角、在苍茫的时光里,只有我们最爱的武大会永远年轻!永远自由开放!
作者:非诸(笔名)
武汉大学1998级理财学专业本科毕业生